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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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理论(20)大结局及番外

*鞠躬感谢各位,我知道我拖更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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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t站在木桌旁环顾屋内,一切都是理想生活该有的模样。Thomas在门廊处敲敲打打,把搬来的家具组装成型。春天确实已经到了,听得见林间清越的鸣唱,似乎是一种保证:相信美好,也相信岁月。


Newt辞去了教职,学校没多做挽留。两人不声不响地搬到了郊外的这间屋子里,访客向来只有三位。远离了伦敦街道上的人声,也再没有浓重雾气。是很适合诗歌的日子,无论是读诗还是写诗。


一切都如Thomas曾描绘的那样。


他看着蹲在门廊木地板上,皱着眉思索如何拼接一把小椅子的Thomas,忍不住扬起笑容。他记起最初遇见的时候,无数个夜晚隔着房间墙壁互不言语的日子,以及后来的夜雨伦敦,雨水砸向街面时绵长的亲吻。他都记得,无需用笔墨勾勒。


门廊上的Thomas突然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向屋内的Newt。两人对视着,都不知不觉笑了起来。数学家站起来低头蹭蹭自己额头上的细汗,伸手向Newt靠过来。


文学家慢慢在心里念着或新或旧的诗句,一边低声笑着,忍耐后颈来细密的吻带来的一阵痒意。生活原来是有这样的安闲,在河岸边的木屋里,不去听周围人的声音也不在意连绵的雾与雨水。


夏天过去的时候,报纸里的硝烟味越来越浓。


与人群隔着一段距离,也依然能感觉到国内外局势是如何一分一秒愈加紧张。Thomas开始收到一些信件,措辞温和有礼又带着些上位者不经意流露的优越感。他总是看上一两行就扔到书房角落不多在意,也从来不回信。


“Thomas。”


Newt在某一日把信件垒在一起细细翻阅后觉得实在有必要与Thomas好好沟通。


埋在演算里的Thomas头也不抬,简单嗯了一声等待Newt的下文。


“你不打算回应吗?”


如果说一开始的几封信件还带着些倨傲,越到最近,信件的口吻就越是恳求甚至带着急迫,希望Thomas能协助他们的密码破译工作。


Newt叹息着走到Thomas身后抱住他,下巴轻轻搁在他深棕色头发上:“我知道你是想去的。”


报纸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远不算乐观。两人都清楚形势在恶化着。


“你是想去的对吗?只是不想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你把信都留在书房角落,但又不愿意主动开口告诉我,是担心我。如果你不想去,你就会处理好这些信件,Thomas。”


Newt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摸着Thomas脸颊。


他清楚数学家不愿意留他一个人,更清楚数学家有自己的抱负与责任。


Thomas从桌前撑起身子回抱着Newt。两人沉默着,风从窗口慢慢递进来,今年秋天来得早,门廊外积着的落叶和水量渐少的河流都是证明。连冬天也不远了,曾经相逢的季节。


“我会尽快回来。”


Thomas最后只说了这一句,Newt微笑着点头,捧着Thomas 的脸轻轻落下吻。吻到最深处,Newt感觉到温热的水珠落到自己脸上,他闭着眼,双手合在Thomas后颈,温柔地安抚着他。


Thomas在一个清晨离开,车轮碾过落叶的声音几不可闻。Newt倚着门廊柱子微笑着挥手,车内Thomas手贴在车窗上,对Newt做了一个口型:


等我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很难收到Thomas的消息。一方面是因为多处的通信都因轰炸而中断,另一方面由于Thomas参与工作的保密性来往信件的数量极其少。偶然能接到一封简短潦草的信件,斜长的字体拉到最后一行总是一句:等我回来。


数学家不在信里写爱,文学家依然能读出来。所有没出口也没成笔墨的爱意,连成每一封信末尾的“等我回来”。等一切结束,等我回来,会有承诺的那样美好安稳的漫长一生。


Newt长久地坐在窗前,握笔认真地写每一天每一夜窗外风景的变化。冬日偶有新雪,是怎样落在草叶上,又是怎样被风一扫就消融。写冬天末尾春日临近,河水在夜里发出轻微声响,冰面一点点裂开,最后把浮冰冲散。写在野花盛开的午后,树洞里是怎样晃动出一只蓬松尾巴,松鼠轻捷地跃在窗台上支起毛茸茸耳朵,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Newt茶杯旁的小饼干。写初夏与盛夏之交,林叶在阳光下有怎样清浅的香气。


他想象着,在某一个黄昏,门廊上轻微咯吱声响,打开门就能看见咧着嘴对他笑的Thomas。然后他会慢慢告诉他,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窗外景致是如何变化。绝口不提思念二字。一定能明白的。


Newt望向窗外。笔停在纸上染出一小团墨蓝色斑块,像伦敦的夜色一角,也像每一个交换亲吻的夜晚。


在有梦造访的长夜,他带着笑,看梦里Thomas是如何踏破浓雾踩着染了雨水的石子路上向他走过来。梦里的Newt总是在拥抱的时刻轻轻说:终于等到你了。


你终将如期归来,这正是我等待的意义。



【后记】


Newt:听说作者不是打算要虐个痛快吗?


Teresa:别提了,她最近被生活教做人,决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Thomas:我还以为我会死掉。


Newt:我听说她一开始打算写死的人是我。


Thomas:还好她及时停手。


我:我真是个好人。



【番外】右岸




我后来常想,命运该是多么有趣而残忍,才狠得下心在一段旅程起初就俯身旅人耳边告诉他终点的模样;而又多良善,让人在一步一步踏往命定之处时留得缓慢告别的温存。


尚年幼时,母亲总在夏日午后侧坐钢琴旁,斜斜看着一旁花园里闲落手记的父亲,一边笑着,一边随性地在琴键上拨弄着音符。


总是那一段,我听得耳熟,忍不住问。


“月光水岸,”母亲的手轻轻抚在我肩头,她象牙色的长裙坠着鹅黄纹饰,“这首名为月光水岸。”


“那我们在哪一岸?”我追问。


她眼神瞟向花园中的父亲,又落回琴键上:“我们选择我们自己的岸,chris。”


过了些年岁我才知道,母亲年轻时是名动一时的钢琴家,家境优渥而相貌端秀,她二十年人生里风光无限中的唯一一步差错——爱上了我的父亲,从巴黎来的一个落魄作家。除笔端锦绣之外再无长物,母亲偏要跟他一同离去。直到后来父亲的书大获成功,在河畔落居,母亲才与家里重修于好。


父亲是她选择的岸。


我后来才懂了她那时看向父亲的眼神,在剑桥林荫下,那种眼神在我眼里继续燃着,母亲身上的一部分在我身上继续存活着,如果要概括,那是一份选择自己的岸的勇气与意志。


我们选择自己的岸。


命运擦肩而过,就在那刻,若我能求得一位吉普赛人占一占前半生命途的起点,一定在那处,悠悠夏日午后,音符将落未落,母亲说要每个人都要选择自己的岸。命运擦肩而过,俯身低语,我在十年后才听清。


在离家去伦敦剑桥学历史前的夏天,无数个午后和晚间我躺在河岸上闭眼假寐。


父亲仍是在花园里,时落笔时翻书,在傍晚时分会寻一株恰盛放的玫瑰递给母亲;母亲依旧斜倚着钢琴,偶尔即兴落一段乐曲,偶尔捧着红茶轻啜,更多的时候则温柔地注视着父亲,等待那只玫瑰和一个绵长的吻。


我闭着眼,躺在河岸上。河水流淌的声音极细微,近似于无,冲刷着岸边圆石,一股温和而不可阻挡的向前的力量,我闭眼放任思绪随之流淌,随便什么地方——印着水印的威尼斯,一叶舟晃晃荡荡,在一汪浅蓝中划出波纹;东方庙宇中暗处的阴影,香烛摇曳,诵经声昼夜不断;拉丁美洲的香料和丛林,所有黑夜中眨着眼睛的神话,孤立大陆的死寂复又喧嚣。随便什么地方,思绪随河水流淌。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地中海畔,纯白与蔚蓝相揉,大理石柱撑起一片苍穹,在古希腊,千年之前,我的思绪徘徊在所有的灰尘与雨水间,神与辩论,爱与智慧,死与告别。我长久地缅怀着古希腊,像是祭奠一切已死、方生、将生而未生。


在选择专业时,父母亲只简单追问一句:


“为什么是历史?”


我当时笑着耸肩:“为什么不呢?”


母亲噌怪地看我一眼,接着抬手在琴键上落了一段乐曲,那段我耳熟能详的曲子,月光水岸。这是他们的支持,愿我去选择我的岸。


有人会觉得历史不过是一堆死物,曾经无论多辉煌壮阔,都归于沉沉灰堆。而我的西方古代史教授上课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你们记住,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不是死物,是周而复始的循环,我们被扣在环间,挣脱不得,求解不得。


但我更愿把绕在我们身畔的前尘旧事比做一条河流,从两千年前的希腊神庙前一直淌到今天与明天,而河分两岸,人隔云端。


开学一周后,我基本能辨得清班上所有同学,当然在必要的时候我会选择隐瞒这一事实。比如当近代西方哲学史下课铃响后,我又一次拦住了他,在走廊尽头。他蓝色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我,这种蓝色让人想起爱琴海的浪潮,我以自己最温和无害的笑容面对他,低声问:


“不好意思,能请问一下你的名字么?我想我又忘记了。”


“Alan.”他舔舔嘴唇,视线在皮鞋尖上略一停留又上抬看着我,“我叫Alan。”


我当然记得他的名字,在他甚至还未自我介绍前,我就已经记住了他,微卷的黑发垂在耳后,碧蓝眼眸喜欢低垂看向右下侧,右手总捧着几本古希腊史读物,和他长长的睫毛,在日光下投射一片可爱的阴影于眼睑处,有些拖沓的脚步,和身上细微的某种气味,在擦肩而过时让人短暂忘却当下的气味。


我当然记得他的名字,我只是需要搭话的契机。然后可以有后来的对话,你觉得尼禄火烧城池时的疯狂有几度,你觉得多神教的消失是否可惜,你觉得剑桥那处大草坪风景如何,你觉得我是一杯咖啡还是一杯红茶约你更好?


“都可以。”他低低笑着,右手手指紧紧扣着书封,蓝色的眼睛里盛着我的小小倒影,“怎样都好。”


既然他说怎样都可以,那我自然就得怎样都试试。


在新雾散了的伦敦,我们沿着泰晤士一路迤逦而下,初夏与暮春之交,空气中不远不近地弥散着一股花瓣与新叶的气息,他走在我身旁,略低了头看脚下松软的泥土。从两千年前到两年前,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我们什么都谈,但谈得最多的还是古希腊,连天的蔚蓝浪潮,衣带纶巾浮于风中的智者,尘灰摧磨的石雕···我们仿佛漫步回那个时代,渐次是石板路面、巍峨殿堂,以及避不开的苏格拉底之死。


在走累了的时候两人随意卧在河岸旁的草地上,草茎微润抵在背部,泥土的气息直入口鼻,河流在脚跟处静静流淌,他蓝色的眼睛半阖,我注视着他的侧脸,像注视着所有从古代递到如今的诗篇与传说,颠倒痴迷、爱噌怨憎,皆有道理,而他蓝色的眼睛望向我的时刻,我知道他也有同样的感受。


我避过了言语,落下一吻在他眉心。


Alan睫毛轻微颤动着,我们都没有说话,单纯凭着感觉交谈。从眉宇、到唇间,再慢一丝即是折磨、再快一毫又是莽撞,狐步探戈的一来一回,历史学家深谙其道。


在一吻之后,他望着我的眼睛,轻轻哼唱起歌谣。古老而简单的歌词,悠长的曲调,是他母亲从苏格兰故乡带来的情歌,“一生只对一个人唱。”他笑着,膝盖抵着我的小腿,用指尖临摹我的面部轮廓。


我没让他继续唱下去,我再一次吻住了他,舌尖沿着他的唇瓣慢慢游移,最后探入口腔深处,让呼吸相缠难分,在寂静的时刻,他方才吟唱的歌谣一直在我心头回响,只对我一个人唱的歌谣。


尽管一个人的思想并无疆域,但人有其社会身份。而我们的属性要求我们沉默,对这份情绪保持沉默,为了保护彼此。在夜间,确认没有眼神刺探的沉沉夜色中,十指交扣的短暂时刻,我们珍惜着,以近似虔诚的心情慢慢绕着石墙走回房间。


夜色一片中,断续梦境间,我耳畔模糊地听见过去的曲调,母亲指尖流动的“月光水岸”,我们要选择自己的岸。在睁开眼的时刻,音符消失,Alan从浴室迈出,身上淋淋滴着小水珠,砸在地板上,缓慢地浸下去,形成一片深色水渍,他赤足踩在地毯上,白色地毯的卷毛抵着他脚心,他微微笑着看我,那音符又回到了我身上——月光水岸,和苏格兰的歌谣。


他一步一步走向我,走向床的一侧,俊美如神祇、无邪如祭祀;在一切言语所能及的美好之处,他是暖意充斥的阳光一隅,而我将他拉到床上,用手掌抵在他心口,感受着有节奏的撞击声,我要让阳光染着一点阴郁、镶着一点带罪的情欲,纯白贝蚌中嵌着的黑珍珠,我要他随我一起沉下去。


他刚沐浴过的水汽简直逼人。我俯身,印上一吻在他脚背,用手托抬其他的腿,顺着血管隐约处一路蜿蜒地吻上去,过了膝处骨节绕向内侧,在他逐渐粗重的呼吸中,吻的力度渐大,密集而急促,最终让他全然忘却呼吸,双手扣在我脑后。他真甜,我的男孩。


在他尚沉湎于上一场风暴时,我继续向上吻,从下腹到心口,停留在锁骨处,轻轻啃咬。偶尔会故意对牙尖力道不加控制,惹他轻呼然后斜斜瞥我一眼,我无声地笑着,吻上他湿润的嘴唇。


勿沉溺,勿沉溺。


可是主,原谅我,我不能不沉溺。


在完全地将自己埋去他体内的时刻,我清晰地听到时间静止的声音,黑暗中“叮——”的一声,刺得人头疼,然后一切又回归周而复始的旋转。他的呼吸,和我的呼吸。我无法描述那种体验,两个灵魂在交叠的片刻越过肉体而拥抱相缠,从此我再也不完整,却又无法再比这更完整。如果这就是罪恶,那么我能理解地狱存在的必要性了,因为我心甘情愿要往里一探。

Alan陷入沉眠的时刻,我将额头轻靠在他背部,静静听着耳畔从未止息的琴声。月光水岸,和苏格兰的歌谣。我们要选择自己的岸。


我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岸。


请君静默,时代如是说。但这份爱不能静默,我偏要说出口,它值得世上的阳光和赞美,它不比任何一份别的爱逊色,我不要静默。我们知道,在历史学家眼里,一切当下的历法带着近乎孩童的幼稚与儿童身上并不鲜见的残忍,若以身试刃,将有血泪,将有苦难。


但是Alan,他必须保持沉默。倘若我不能活着走出监狱,他就是留下的笔与墨水。


他要写下这一切,这个世纪被禁声的爱,直笔写下一切;我们必须要让这一代人乃至下一代人感到轻松一些。如果我们的力量尚不足以使他们感到安全,至少让他们不至感到孤独。让他们知道,他们不必沉默。


“但答应我。


答应我,你会保持沉默。”


我在伦敦夜雨中拥抱着他,低声一遍一遍向他确认。


“我答应你。”他忍着眼泪,紧紧回抱住我。


我将一对银戒各串在一条项链上,分别挂在我和他项间,一个已许下待践言的誓约。只等我踏过刀山,再回到他身旁。


答应我,答应我。


一夜点滴近天明,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间,我低头吻着他,要他随口诵一段话来告别;不,其实也不是告别,他坚决不承认这是告别,他只是说让我早些回家,然后一切都可以好起来,再寻一处河畔,寄下余生。


“为我念一段吧,随便什么。”


Alan闭着眼,将手放在心口,沉缓地念了这样一段:


“ Is life so dear, peace so sweet, as to be purchased at the price of chains and slavery? Forbid it, almighty god. I know not what course others may take, but as for me, 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 ”


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


念得真好,我的男孩,我最后落下一吻在他额间,然后拿上帽子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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