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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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条通往悲伤的独特道路

*忽略标题。本文HE

*这个世界不完美,但如此温柔,如此温柔。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在生活海洋里浮沉的人,愿命运待你们温柔,愿每处都有光明与温暖,愿你今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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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同一片地皮踩上两遍,这永远有产生杰作的机会。”


那位把俄语埋在梦境深处的先生,终日一手抚猫一手执笔把世上所有掩在雾里的或堆着尘灰或积着血污的扯出来、摊在日光下、斜眼一瞥再慢慢吐出一口烟,吝惜笔墨不愿多刺一句。他曾这样说过。冷得傲气直直逼人眼瞳。


Newt让鹅毛笔慢慢随着瓷口落回比昨夜深上一度的墨水里,仰头望着日影攀顺房梁毫厘而缓行;踩着前人墨水未干的土壤不是艺术呼吸的方式,那么生活呢?


把同一个世界踏上八次。他曾八次走过这个世界,从南到北,收集过数不清的日落也等到了擦着海面的无尽日出。八次不同的人生里,他在漫长年月拥簇下一次又一次行到生命边缘。然后跳下去。


睁开眼。


崭新如同完好包装的精装书,排在书架一侧,灰也不沾。打开一看却密密写着旧事。在每一段人生里,Newt都清晰地记着曾经的每一段人生;像是新瓶盛着旧酒,他也不责怪埋怨,悄无声息地捧着这些记忆,像是在手腕系着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慢慢行走在前世未曾到过的世界角落,他知道他在寻找着。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


第二段人生里,他觉得也许高山有答案。在最高处,风落成灰、雪积成湖,连天的霜和触到穹顶的山。Newt背着包,跟在一队专业登山客后,他们的说说笑笑沿着石子路面落了蜿蜒一地,在山脚处一家酒馆里,沉重木门缓慢咬合,雪封在身后,Newt端了一杯温酒倚在角落里。


酒馆里的驻唱歌手那夜恰好不在。


“他善唱黑暗里的一次偶然死亡和最深海洋里的鱼要如何相爱。”


人们对那位歌手赞不绝口,一半是因为他也许歌声确实动人,另一半则逃不掉是因为他眼里盛满一整个低山群林的秋色。说简单点,Newt不动声色地瞥着那些醉醺醺的客人,替他们下了总结——说简单点,那位歌手好看得让人想把他压在随意一处角落摧磨到啜泣,偏他眼睛温柔,偏他歌声清亮;让人又觉得还是不要有泪水沿着轮廓而下,他该是一副自在歌唱的样子,永远雪山脚下的浪子。


那夜他恰好不在。


Newt有些遗憾,他原本希望在踏上雪山之巅前,听一听死亡与相爱。


他随着登山客攀爬在雪色一片中,寒意隔着衣物刺在骨骼缝隙间。山顶,雪落得温柔。他喘着气俯身下望,茫茫一片灰白中唯那处酒馆燃着暖色灯火,仿佛还能听到壁炉里木柴懒洋洋的噼啪声响,它们裂在焰心,又养着火光。


下一次吧。


Newt闭着眼睛,想象着,自己心上那处空缺的地方;雪山脚下没能收藏的歌声,下一次吧。并不讲究姿势,或者旁人的神情,Newt往前探了一步。他看见一只蝴蝶从冰雪间拍打着翅膀而起,浅褐色斑点印在它绯红翅面,他递出掌心,来,小家伙,他在心里对蝴蝶说。


但蝴蝶翩然绕着他飞了两圈,随着风下了冰崖。


他没想太多,简单向前跟着踏了一步。


在下坠的过程中,他与蝴蝶擦肩而过。


然后他睁开眼。


这是第三段人生,Newt打量着周遭,慢慢地拼凑起记忆,他这次不打算从雪山顶坠落。他沿着所有曾经前人开拓的航线,漂泊在海上。在夜晚,甲板上的旅客陆续打着哈欠回到船舱卧室里,灭了灯烛。他点一支烟咬在齿间,悠悠撑在栏杆上看远处灯塔明暗,那处续在浪潮间的不变数。


引所有或曾迷航者,渡重洋。


在离灯塔最近的那一次,Newt偶然抬头上望,塔最顶处阁楼的窗里,模糊立着人影,一晃而过。守灯塔者,Newt长久地回望着,他感激着那位守护灯塔者,因为他也守护了自己,尽管也许并非故意;在深海沉了百千年的寂寞上泛到洋面,像一汪死了太久的潭水,不发一言地注视着Newt,却又在呼唤着。


灯塔的光从远处递来。


如同一个不出口的承诺,不绽放的玫瑰。压在舌尖,缀在枝叶。


“我该去见他。”


Newt在日记上落下一行字,下次航行过灯塔时,他就停船。扶着生锈的老楼梯,一层一层登到塔上阁楼,然后敲开门,亲眼瞧一瞧那燃起灯火的人。


大海的脾性,折磨着人爱而不能、恨又不忍。在风暴碾压船只的时刻,Newt慢慢哼着不知名的一处调子,有些遗憾于未能见上一面的守灯塔者;在海水没过嘴唇的刹那,他最后向那个方向瞥上一眼。


然后他睁开眼。


海浪的声音夜夜入梦。潮汐裹挟着灯塔的光,与每一夜梦境辉映。Newt挥挥手,随着驼队向沙漠中心行进。与皑皑深雪和潋滟潮汐相比,黄沙有些粗野。迎面扑在人身上,每一处都积着,抖一抖能成一小沙丘。


干涸。


他一路祭奠着所有撑过岁月砥砺的枯泉和死谭,形状鬼魅的林木扭曲着倒在沙中,连叹息也无,仅是抗争到了最后留着尊严的垂退。不过一死而已。沙漠中的一切生物和死物都拥奉着外界不曾领悟的阔达。


这支驼队深入沙漠,不是为了寻宝,好莱坞大片敢想敢为的精神有时会导致现实与普罗大众的观念错位。不是为了寻宝,这是支科考队。去一座古城,也许瞧着老砖问路,用毛刷抹开千年的尘灰,垂耳静听几个轮回以前的将死之言。骆驼在一旁温驯地跪伏着,湿漉漉的眼睛避过太阳。Newt踩在柔软的黄沙上,听科考人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提供骆驼的那户人家。


相依为命的姐弟,在沙漠边沿的镇上,养了一院子的骆驼,打理得细致,脾性也养得驯服。不像其他人一样踩着底线漫天要价,随意给些,弟弟揉着眉心说。


就算是为了这一份纯然质朴,Newt也觉得救了那位姐姐是应当的、值得的。在沙尘暴压着地面而来的时刻,留不下喘息和反应的机会,在俩姐弟朝着他走来取回骆驼的时候,Newt一把将她推向安全处,落在后面的弟弟扶住了自己姐姐,但已来不及把陷在沙尘暴里的Newt救出来。


在黄沙遮漫口鼻的前一秒,Newt隐约瞥见他急奔而来,身量修长高大,似乎是棕褐色眼睛。活埋果真痛苦,他有些自嘲地这样想,但那双眼睛真好看,仿佛藏着所有沙漠难得的温柔,在有星光的夜晚,每一粒沙作一丝柔情的那种美法。


然后他睁开眼。


第五遍了,Newt喜欢上了香烟绕着日子悠长的感觉。他放任自己选了一处临近瀑布的小镇,安稳地、不多想地,生活、变老。老到一定年龄的时候,他曾经看着长大的邻居小孩带着自己的小孩又来看他。日子怎么能如此悠长而索然无味呢,他偶尔会好奇,他的生命中缺失的到底要如何寻到,他的生命循环要如何终止。


停下。他曾在教堂这样祈祷。让我的追逐停下。


在医院某处病房里,靠着政府微薄的养老金与抚慰金,Newt咽下最后一口气。老到连他也觉得自己的痛苦毫不特别,只不过是找不到命中之物而已。他的悲哀与岁月比毫不特别。死亡也只是把握着的手稍微松开一些,生命自然而然地溜出掌心。


然后他睁开眼。


Newt已不再追求任何独特的死亡方式了,他也几乎放弃寻找。几乎,那就是说还差一点。总是差着那么一点,在夜色攀着窗框,阴影投向眼眸时,他知道自己注定不能停止寻觅。唯独失去的那份第一世的记忆,如果能记起,也许循环就消失。


第六段人生里,Newt在林深深处,搭了小屋住着。终日闲闲漫步湖畔,把那本《瓦尔登湖》读了一遍一遍,逐字逐句,然后再倒过来。他记住每一年林叶最开始落的地方,多停留在那处,轻声道别。他珍重那些早一步离开同伴的树叶,也许是在纪念些什么,没能同步逝去,无论是离开者还是留下者,都如此悲哀而难言。森林的守林人偶尔轮班,会经过他的小屋,有时候那位亚裔守林人会友好地与他打招呼,然后闲聊几句。


但他一直没能见到另一位守林人。


“ Thomas,”亚裔敲打着自己手臂,随意提了一句,“他叫Thomas,不太爱出门,下次我让他一起过来。我们还可以喝酒聊天,林里毕竟太寂寞了。”


Newt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但还是没等到,Thomas死在一场高烧中。


树林依然安静沉默,后来亚裔守林人也不再过来了。Newt一人守着满山葱茏和湖面波纹,在某一个早上慢慢顺着湿润土壤,一步一步蹚进湖水。他低头看着湖水清澈折射无数光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沉没的时刻念着那个名字。


Thomas。


素未谋面。森林的另一面。一场高热。


最后一眼是日光斑驳点缀在苍翠树身上,无数割碎的光,和无数细微的风。

然后他睁开眼。


第七世。恰逢战争,子弹透过心脏的时刻,金属特殊的气息穿刺着,记忆中一声绝望哭喊,似乎曾经也有某个时刻,金属这样透过自己的心脏。是什么时候呢,Newt思考着。


然后他睁开眼。


“我的心只悲伤七次。”他把这句读了三遍,看来自己没有纪伯伦的幸运,他的悲伤不止七次。寻觅而不得,追寻而不得,求死也不得。何以解忧,唯有暴富。他决定闷声发大财,所谓声色犬马迷人心智,倒是也试试。


他靠着前几世积累的经验和那份过于超然的态度,渐渐在商界拓了一片自己的天地。他在海上建了好些灯塔,在沙漠中养了好多驼队,在雪山脚下修了无数酒馆。最后他学会了一种新的消磨钱财的去处——搭建迷宫。


大多数人仅是买下模型,在家中后院搭起聊供娱乐的迷宫。


Newt自然不是大多数人,他比所有人都多活了七次。


他切身地实践着“烧钱”这一时髦动词,大把投资,建了一个实体的、广阔的迷宫。在南美洲的一处小国里,属于他的一个迷宫。中心是林地,有些空屋子。


Newt并不明白其意义何在,但每个不能入眠的夜晚,他会踱到屏幕前,几乎痴迷地注视着迷宫。曲折、反复,多么迷人又危险。似乎一切都可以发生,又似乎一切都已结束。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在这迷宫里。午夜梦回的时刻,四下皆静,他望着沉沉黑暗,调整着呼吸,有种自己推门就能看见空阔林地的错觉。他不是孤独的,唯在那样的时刻,他感觉自己不是孤独的。有酒,有篝火,有奔跑追逐,有新来的人带着希望,点在他心上。


是谁?


他想不起。


但答案似乎就在那里。他终于还是独自走进自己建造的迷宫里,立在高墙上,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能学会飞翔吗?


他问自己。


在坠落的时刻,他听见有人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很轻。很轻的一声Newt,温柔地落在他耳朵里,接着说:我们能走出去,我会带你出去。我们回家。


Thomas···Newt觉得似乎应该是这样一个名字,重要而缺失,空白的第一世。


然后他睁开眼。


“把同一片地皮踩上两遍,这永远有产生杰作的机会。”


那位把俄语埋在梦境深处的先生,终日一手抚猫一手执笔把世上所有掩在雾里的或堆着尘灰或积着血污的扯出来、摊在日光下、斜眼一瞥再慢慢吐出一口烟,吝惜笔墨不愿多刺一句。他曾这样说过。冷得傲气直直逼人眼瞳。


Newt让鹅毛笔慢慢随着瓷口落回比昨夜深上一度的墨水里,仰头望着日影攀顺房梁毫厘而缓行;踩着前人墨水未干的土壤不是艺术呼吸的方式,那么生活呢?


把同一个世界踏上八次。他曾八次走过这个世界,从南到北,收集过数不清的日落也等到了擦着海面的无尽日出。八次不同的人生里,他在漫长年月拥簇下一次又一次行到生命边缘。然后跳下去。


这已然是第九次了,他的第九段生命。在一处小岛上,他开着一家书店,终日躲在柜台里写着自己的故事。


标题他都想好了,叫《书店老板决定去死》。


他慢慢用鹅毛笔蘸着墨水,写下一世又一世,后来又意识到其实没有什么好写的。每一世都是大同小异的循环往复,追寻没有意义,追寻没有结局。只不过是八条通往悲伤的独特道路,但终点总是悲伤,蓝色的、黑色的、白色的、绿色的、黄色的。总是悲伤。


Newt用脚尖踩着木桌一角,百无聊赖。


书店的门被推开。


一位客人踩在木质地板上走了进来,停在柜台前。


“你好,我想找一本书。”


“什么书?”Newt眼也没低,冷淡回了一句。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那位客人停顿片刻,“但我总觉得我会在这里找到一本书。”


Newt瞥他一眼,这位奇怪的顾客,思考着自己有无拨打医院电话的需要。


客人修长笔直地立着,棕色眼睛在店内光线下显得比眼瞳原色更深一些。他眼睛里有光,嘴唇很自然地上扬着。


Thomas。


Newt突然没理由地觉得他一定叫这个名字,不能是其他,不会是其他。


他很想问他,酒馆那夜为何你偏不来唱歌?每次航船经过灯塔时你为何不探头下望?黄沙淹过时你为何没走在前面让我好拉住你?为什么不愿意沿着林中小路与你朋友一道来拜访我?


一种奇怪的情绪垒在心口,Newt不知要从何处理起,他仅是注视着那人,忍耐着心脏的抽痛。


“我觉得你要找一本还没有写完的书,所以你不知道具体书名。”


客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本书也许叫《八条通往悲伤的独特道路》。”


客人没忍住,靠近柜台,离Newt只三五个拳头那么远,低声问:


“那你又怎么知道呢?”


Newt也凑近一些,直到那双褐色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小小倒影。


“Thomas?”他笃定地说。


客人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Newt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要找的书,就像我知道你的名字。”


而且我还知道你的下半生将和谁捆在一起。


没有下一次了,Newt心想,不会再等一次了。


“这本书还没写完是吗?”


Thomas继续追问。


Newt顿了一下,摇头,伸手轻轻替Thomas理了理衣领:“写好了。”


Thomas低头瞥了一眼桌上Newt随意摊开的书稿,原名《一个书店老板决定去死》,末尾尚留了一大段空白,等待填充。


“真的写好了?”


“是的。”


“什么时候?”


“你走进我书店的时候。”Newt握住Thomas的手,指尖在掌心研磨,力道适中。


他想着要把积攒了八辈子的世界各地的脏话和情话一并教给Thomas,然后听他在床第间一个一个念过去。


“你走进我书店的时候,这本书就结尾了。八条通往悲伤的独特道路,你是第九条。你带走悲伤,终结循环。”


Thomas显然很困惑,但他任由Newt近似挑逗地看着自己。


“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需要给你讲,Thomas”书店老板诱哄似的望着Thomas,语气温柔沉缓,“一个很长的、分成八段的故事。”


在某一处叙述的节点,我们也许不知谁会先记起。


我曾是攀登雪山的旅人,你曾是驻唱酒吧的浪子;我曾是航过万顷波涛的船长,你曾是禀着烛火的守塔人;我曾是沙漠里淹没的沉默一人,你曾是牵着驼队在铃铛声中归家的青年;我曾是林中徘徊游荡的闲人,你曾是在林荫中徜徉的护林人。


我们曾有如此多重逢的时刻从指间逃走。


太漫长的追寻。


等你听完故事后,我们就有了第一世和最后一世。完整地。


然后一切都可以随意如何,死或生,去或留。


都可以温柔地落在肩上,然后把我们一起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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