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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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住一片海

赠 @六边形蜂窝 


*自设世界观

*甜蜜的跨物种恋爱

*五千小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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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神秘而模糊的世界。


你穿梭在人群中,多数人是索然无味的,隐在朝夕擦肩而过的形形色色浮生中,而有些人不是。某些人,被独一无二的经历拥吻,表面与常人无异,但当他们走过你身旁,他们身上独特的气息会告诉你:他们身上活着一个独属于他们的故事,或美丽或残忍。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当遇见灵魂另一半时,你才会拥有一种独属于你的气息,关于你们的爱情。大多数人没有这样的运气,他们也许曾经找寻过后仍两手空空,最后平淡地笑着牵上一双合适的手,在深夜醒来再难入眠时,看向身边躺着的伴侣,一遍一遍的宽慰自己:这是爱,只不过我们的爱是空气的味道。


拥有独特气息的人稀少,有的如同玫瑰,告诉你那份爱生于一个和煦春日;有的类似灰烬,那种赤足踏过火焰而焚烧过后留下眼底一片死寂灰屑,不必多问;有的像是绿茶,杯底浅茶托举着琥珀色日光,清澈而初苦回甘。


这是一个理所当然有太多故事的世界,今天我们且讲其中一个;万千种爱之一,万千种相遇之一。


他总说他困住了一片海。


或许是过去时态,他在喝醉时有些口齿不清,他说他曾困住过一片海。


听故事的人没有怀疑过,因为Thomas身上永远弥散着海洋的气息,时而清新甘洌,初夏海风拂过椰林;时而浓烈咸涩,暴风雨中大海的愠怒。但只消一闻,你就清楚那是大海,无有他物。所以听故事的人从没有怀疑过,Thomas船长真切地与大海密切相关,只不过也许调整一下语序——


他是一个被困在一片海中的人。


Thomas身上的气息是在一次远洋航行后显现的,整个海面平铺着血色夕阳,波涛剪碎暖色光片悠悠递上沙岸,他孤身立在甲板,远远望着天际与海洋相接的那道线,在所有乘客和船员渐次离船后,Thomas最后一个慢慢沿着阶梯而下,左手扶着侧杆,右手有些僵硬地垂在身旁。


他略低着头,傍晚昏暗的光线让人辨不清他神色,当人们终于看清他微微勾起的嘴唇和深沉棕色眼眸,他们也同时闻到了他身上夜色海洋的气息。


那场航行,横跨灯塔海,从一泛大陆西海岸航向明珠洲东岸。有跨海旅行的游客,也有来往的商人,水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巨大的水族箱抬进货舱,那位银发银须的商人一直谨慎地指挥全过程,盖在水族箱上的深色幕布始终严丝合缝地遮住。


“真不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


水手擦着汗说,喘着粗气。Thomas好奇地瞥了一眼水族箱,不经意间对上商人投来的目光,谨慎而精明,带着让人退避三舍的警告意味。船长沉默地收回视线。


海上航行一切顺利,唯一让船长疑心的是那位商人总趁着深夜溜进货舱的行为。

在一个夜晚,又一次目睹商人行踪诡秘地离开货舱后,Thomas决定一探究竟。他想知道水族箱里到底装着什么。


Thomas放轻脚步,一阶一阶走进货舱底部,在接近楼梯的地方堆放着一泛大陆的特产——猴子果,一种带着奇异香味的果子,咬一口即满嘴甘甜,但咽下去后又会尝到不同寻常的滋味,老人说那是每个人爱情的味道。所有人都说这果子好吃,风味独特,因为没有人愿意承认他们其实尝不出任何味道——那空气味的爱情——他们只会说猴子果格外美味,无论是爱过还是没有爱过的人,都在家里常备着它,像是一个无言而喻的证明。


绕过那堆猴子果,地板上泛着隐约的水光,足有两人之高的水族箱静静伫立在货舱最深处,箱内有水花声响,似有活物在其中游动。


Thomas的手指触到幕布一角,犹豫了一下后缓慢地揭开。


在一片幽蓝映入他眼中时,Thomas呼吸一窒。


他先是看见一条修长深蓝的鱼尾,在水族箱里小幅度地摆动,鳞片即使在幽深货舱里也发着微光,仿佛是来自深海的探视。视线上移,莹白的上半身皮肤与人类几无二致,只是因为深海难见日光而略白上一度,肌肉线条清晰的上半身,尖尖的下巴,蜜色的眼瞳。


对上那双眼睛的刹那,Thomas感觉时间化为了质感分明的实体,在他四周停止了流淌,慢慢缠绕裹紧。


水族箱里是一条人鱼。


他浮在水中,在瞧见Thomas的一刻表情有些惊异,随即又恢复近乎淡漠的冷静。人鱼居高临下,看着Thomas的眼神冷淡而戒备。他的脖颈上是一条手腕粗细的铁链,破坏整体美感,让画面多了隐而不现的冲突感,将原本浑然一体的美感撕开一道痕。


这条绝非装饰性作用的铁链似乎丝毫不减人鱼的优雅与骄矜,他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人类,嘴唇抿得很紧,面色冷淡。人鱼浅金色的头发在水里像金线一般柔软而有光泽,他用手掌拢了拢耳边碎发,长尾一甩俯身向下,慢慢游至与Thomas齐平。


隔着水族箱透明的玻璃,人鱼和Thomas对视着。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人鱼,正如开篇第一句,这是个神秘而模糊的世界——在一泛大陆与明珠洲上,任何事都不显得奇怪,女巫、吸血鬼、宣称活了三个世纪的老人,以及陆地之间、灯塔海之上,神话与歌谣诞生的地方——三叠泉群礁,据说那里住着人鱼一族。


但这是Thomas第一次真切地看见人鱼,那种永远活在诗歌与传说中的美丽生物,优雅不似凡物。不过这条人鱼一定不是第一次见到人类,他看着Thomas,神情警惕,整体的情绪已不屑与厌恶为主——他讨厌人类,Thomas得出结论,同时看了一眼那条铁链,认为这份厌恶确情有可原。


Thomas试图向人鱼展现自己的友好,他将手掌贴在水族箱的玻璃上,下一秒即后悔自己的莽撞,因为人鱼仿佛大受刺激的模样,迅疾地后游,眼神凶狠冰冷,唇间微微露出雪亮的牙齿——人鱼受到了惊吓。


Thomas不知所措地收回手,同时语气低柔地说:


“不要怕···不要怕,我没有恶意。”


人鱼似乎并不理解人类的语言,但Thomas脸上的神情让他稍微安顿了些,至少他不再展示自己的尖牙,尾巴摆动的幅度回归先前。Thomas冲他温柔地笑着。人鱼迟疑片刻,又慢吞吞挪回方才的位置。


Thomas意识到一人一鱼的交流比较困难,而且还隔着一层玻璃。他仔细打量着巨大的水族箱,发现水族箱顶部有一道小门,可以水平地拉开,用于透气与投食。于是他搬来小梯子,小心地搭靠在水族箱上,慢慢踩着梯子攀上水族箱顶部。


人鱼一开始有些疑惑地侧头看着人类怪异的举动,后来他眼神一亮,似乎明白了Thomas正在做什么,人鱼用力摆动着尾部,浮到水族箱顶部,随着一个个细小气泡荡到水面,人鱼从水中探出了头,与Thomas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依旧谨慎地看着他,而尾巴不耐烦地摆动却泄漏了他想要更靠近一些的内心。


“晚上好。” 


人鱼湿润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Thomas,他确实听不懂人类的语言。Thomas叹了口气,继续无用地尝试,他抬手指向自己。


“我叫Thomas。”


人鱼学着Thomas张嘴的样子,试图发出同样的声音,但喉咙间只依稀辨出t和s的含糊声响,他偏着头看向Thomas,有些茫然懵懂。


Thomas感觉心脏重重地撞上胸腔,在水波间人鱼是如此地美丽迷人,他让人在忘却呼吸的同时又清晰地学会渴望。


人鱼在尝试几次后放弃发出与人类同样的声音,嘴角略微下撇,神色闷闷不乐。

可爱极了。


船长几乎想要伸手揉一揉那颗湿漉漉的金发脑袋。


自此每个夜晚,像是应验一个巫师水晶球里模糊不清的预言,船长每一夜都在商人离开后沿着阶梯走入货舱深部,绕过那堆猴子果,走向遮着幕布的水族箱,人鱼在看见他的时候会奋力地摆动鱼尾游向水族箱顶部,然后他们在那里相会。

人鱼逐渐习惯了Thomas的造访,他甚至开始向这个人类展示友好,比如在掌心托着水珠,表演人鱼的小戏法——水珠在掌心慢慢绕旋,最后汇成岛屿的形状——Thomas半张着嘴惊异地注视眼前的场景,人鱼微微笑着看他。再比如,有一次人鱼上下打量Thomas后,突然一翻身将那条美丽的幽蓝鱼尾甩上水族箱面,示意Thomas可以轻轻抚摸一下。


Thomas的指尖几乎是颤抖着触上泛着深海微光的鱼尾,顺着鱼鳞的纹路慢慢抚摸着,近乎虔诚。而人鱼却似乎有些后悔,莹白的皮肤染上一层浅淡的粉色,他的眸色变深,默默收回了鱼尾,在Thomas来不及反应前潜回水族箱底部,任由船长呼唤也没浮出水面。


在寻常的相处间,人鱼偶尔会有失神的时刻。当船缓慢行驶在夜海之上,波涛撞上船身,浪花的声音会让人鱼侧耳倾听,神情落寞而忧伤。


他如此地想念大海。


这是一份旁人无法宽解的情绪,当人鱼偏过头聆听海涛声,Thomas静静地注视着他,不错过每一丝写在人鱼眼里的情绪。


他属于海洋,幽邃而丰饶的深海;而不是在狭小水族箱里被锁在铁链间。


“你愿意跟我走吗?”Thomas突然出声问道,他认真地注视着人鱼,而人鱼依旧不太能明白人类的语言,只是人鱼天生对于情绪格外敏感,他觉察出眼前人类此刻身上散发的恳求与近乎悲伤的情绪。


Thomas向人鱼递出手,再次郑重地问:“你愿意吗?”,人鱼看了两眼那只伸出的手,游得更近了些,他冰凉的双手将船长的手捧在中间,人鱼半闭着眼,乖顺地用侧颊轻轻摩擦Thomas的掌心,同时发出温柔而沉缓的鸣唱声,Thomas眼眶一热,慢慢笑了。


与商人的磋商不算棘手,因为Thomas乐意献出他已有与将有的一切,来交换水族箱里的海洋奇迹。商人似乎没料到这笔生意如此顺当,在称不上真诚的握手之后,交易完成,Thomas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捏在掌心。


他沿着阶梯徐徐而下,每一步都似乎踏在命运之前。货舱寂静如常,Thomas弯腰挑选了两颗猴子果,走向水族箱。


在人鱼浮出水面后,Thomas沉默地注视着他,从金色的柔软发丝、到蜜色双眸,接着是淡色嘴唇。Thomas递了一个猴子果给人鱼,示意人鱼像自己一样张嘴咬下。


他们同时咽下第一口猴子果。


清甜中带着丝丝酸涩的滋味,一如人们所言,第二口是清淡的苦味,当所有果肉连同汁水顺着喉管被咽下,Thomas闭上眼睛,用舌尖抵着上颚,静静体会中口腔中慢慢如潮汐般涌泛的海水咸腥味。


他用舌尖抵着上颚,不让自己的哽咽声传出来。


Thomas睁眼看着人鱼,声调颤抖地问:


“小家伙,你的果子是什么味道?”


人鱼偏着头,舔了舔嘴唇。他瞥了人类一眼,从水面下探出自己的手握住Thomas的手指,接着他轻轻咬了一下Thomas的食指指尖,继而微笑地看着Thomas。


人鱼做了一个吞咽果子的动作与表情,然后再一次轻轻咬了一下Thomas的食指指尖,笑意不减。


Thomas颤抖着,反握住人鱼的手掌,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任由泪水从眼眶流淌而下,他想起曾走在七月的雨中,雨水淋湿左肩,潮湿的暖意全都躲进他眼睛,Thomas流着泪,将人鱼的手牵向自己胸口,隔着衬衫,贴在心上。


“Thomas。” 他低声呢喃,“记住我的名字,我叫Thomas。”


接着他松开人鱼的手,俯身触摸着人鱼脖颈上的铁链。人鱼有些抗拒与恐惧,轻微颤抖着,Thomas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看着自己的泪水一颗一颗砸进水族箱的水面,一个又一个圆圈逐渐散开。


锁链解开的瞬间,Thomas将钥匙收回紧贴胸口的衬衫内袋,人鱼不敢置信地轻摸着重新无物羁绊的脖颈,发出了兴奋而愉悦的低吟。他幽蓝的鱼尾在水面下悠然摆动着,他的眼眸晶亮。


Thomas弯腰抱起人鱼,同时温柔地安抚着他,人鱼略一挣扎后乖巧地没有再动弹,听凭人类将他从水族箱中抱出。Thomas踩在阶梯上,一级一级慢慢向上,人鱼冰凉的指尖游离在他脸上,人鱼的小戏法,他把Thomas的泪水都集在掌心,汇成小小孤岛的形状,人鱼从喉咙中发出低缓的咕噜声,似乎试图安慰Thomas不要难过。


Thomas搂住人鱼的手稍一收紧,他控制自己不去低头看此时的人鱼。


在终于来到甲板之后,漫天星光都落在两人身上,人鱼好奇地左顾右盼。午夜的甲板空无一人,只听得见脚步踩在木板上轻微的吱嘎声响和海浪来往的声音。

Thomas从甲板上下行到船身贴近海平面的一侧,夜风裹挟着远处群礁的清新森林气息。他俯身将人鱼放回海中。


人鱼在入海的一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离开已久的熟悉家园,他的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让群星失色的笑容,他的眼眸沉静而欣喜,注视着海洋。


片刻后人鱼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撑在船的木板边缘,一动不动地凝视着Thomas。Thomas已经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他的表情温和平静,半跪在船板上与人鱼对视。


一泛大陆的社交惯例,告别时如果有泪水,离人的路途将不会平坦顺利。所以Thomas没有流泪,甚至带着笑容,鼓励地看着人鱼。他希望人鱼回家的路,畅通无阻。


人鱼扣住船板的手指收得很紧,他的眸色幽深,他几乎与夜色下的海洋融为一体。这里离三叠泉群礁不远,人鱼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气游回去,接下来船会继续向西航行。


夜风中一声叹气飘散。


人鱼上半身探出海面,在Thomas的注视中,轻柔地吻上船长嘴唇。


他冰凉的手捧着Thomas的脸,人鱼闭着眼睛,星光下他纤长的睫毛上凝着细小水珠,唇上是海水的味道。Thomas贪婪地不愿闭眼,一遍一遍地描摹人鱼的轮廓,在一个吻的时间里。


当海洋的气息抽离,Thomas的手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向前拉住人鱼。但他死死地用手扣住船杆,人鱼离船有三两步远,笑而不言。


Thomas在一阵眩晕中强迫自己转身走回甲板。


在浪潮翻涌间,他踩着阶梯,忽而声后传来一声清越的呼唤。


“Thomas。”


人鱼浮在洋面上,星光漂在海水中,映照着他温柔的眼眸。


Thomas顿住脚步。


人鱼扬起微笑,再一次开口。


“Thomas。”


Thomas想起那颗猴子果的味道,以及自己破碎的话语——记住我的名字——泪水沿着他的脸颊沾湿衣襟,他没有回头,仍旧一步一步向甲板走去。


人鱼逗留在那片海水间,而船只向西航去。


Thomas跪伏在甲板上,脸埋在手掌心低声抽泣,泪水从指缝滴落木板,发出沉顿声响。在船只慢慢驶离这片海域时,一声一声执着而温柔的呼唤从海面传来,间闻间弱,最后只剩很轻很低微的音节,散在海面上。在尚能听清最后一声呼唤时,Thomas直起身子回望人鱼,海面上依稀可以看见人鱼露在水面之上的半个身子。


他面朝船只驶离的方向,温柔地念:


“Thomas。”


他一定带着笑。Thomas告诉自己。


接着人鱼没入海水,海面只剩下些微气泡残留。重归寂静。Thomas抬手摸了一下贴着胸口的铜钥匙。它曾经锁住了一小片海。多么神奇。


一次远洋航行的终点,船只停泊进明珠洲东岸的港口。


整个海面平铺着血色夕阳,波涛剪碎暖色光片悠悠递上沙岸,他孤身立在甲板,远远望着天际与海洋相接的那道线,在所有乘客和船员渐次离船后,Thomas最后一个慢慢沿着阶梯而下,左手扶着侧杆,右手有些僵硬地垂在身旁。


他略低着头,傍晚昏暗的光线让人辨不清他神色,当人们终于看清他微微勾起的嘴唇和深沉棕色眼眸,他们也同时闻到了他身上夜色海洋的气息。


他总说他曾困住过一片海。


或许是他被一片海困住,人们记不清语序了。




  •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认为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塞林格《破碎的故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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