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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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理论 (12)

*向图灵致敬

*针对上篇评论中反复出现的“要开始虐了吗”,统一回复: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请记住我的id:群山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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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伦敦夜雨。

数学家伏在书桌上,几何图案复杂的线条牢牢将笔尖缚住。十二月的第二个周日,文学家离开的第二个周日。

雨声透过窗户传进来,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雨水从半空悬落,砸上外墙与窗框,在重力牵引下垂坠,慢慢拥抱路面,与所有万千雨水一同汇集,淌进十二月的伦敦夜色。

Thomas起身离开书房,时间已近午夜。

书房左侧newt的卧室已经空了两星期,房门半掩,客厅的光线从门缝间泄入,那个空房间显得寂寥而落寞。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卧室的门,停顿片刻后向前用力推开门,房间里那股熟悉的气息已经变得浅淡了。但Thomas依旧在气息扑面而来的瞬间不受控制地闭上眼,一秒之后踏入房间。

房间里的书与大部分行李待在原地,少了些许衣物和一只手提行李箱。

Thomas慢慢踱到床前,从被子间拿起一只枕头,将自己的脸埋入其间。他几乎投降似的呼吸着枕头上的味道,清淡而宁人心神,被气息包裹间恍惚能看到文学家长身倚立书柜,暖色阳光不及他嘴角笑意的温度。

夜雨浸润着整个伦敦,在寂静间,多数人沉眠,少数人陪着长夜消耗烛火。有人在练习道别,也有人在预演相逢。

第二天的城市湿漉漉的,尽管雨已经停了,人们眉眼间长久地拢着雾气。

数学家正向街角的便利店走去,街心的人声喧哗吸引了他的注意。

人们一圈重着一圈,将街心以及附近的一处建筑围得水泄不通。形形色色的人群都聚在一起,Thomas一眼扫过去,人们脸上几乎完全一致的神色——鄙夷、憎恨以及藏在眼神最深处的恐惧。他太熟悉那种情绪,无论是教堂里祈祷或坦白罪行的人,还是1938年水晶之夜以后酒馆议论纷纷的人,他们眼底或清晰或隐晦的真实情绪,恐惧。

Thomas一向对于公众关注的不加留心,他打算转身离开时,一位衣着入时的中年母亲拉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急步从人群方向走来,路过Thomas时中年母亲的话刺入他的耳朵。

“下次见到这种事情你赶快躲开!他们都是有病的罪犯,上帝会惩罚他们的,那群恶心的同性恋。”

Thomas脚步一顿。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迈步朝人群拥挤处走去。等他挤进人群,看清了街心的景象。在依旧潮湿的街道上,两个警察正负手立在一个男子身后,那是Chris。Chris对面站着一个眼神凶狠的中年男子,面色发红,灰色胡须因奋激而轻微颤动。

中年男子与Chris隔了两步的距离,抬起左臂指向垂手而立的历史学家,毫不留情地高声斥责:

“警察先生!我向您保证,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罪恶的鸡奸犯。”

Chris在听到最后的一个词时抬头扫了一眼中年男子,语气克制有礼地反问:

“房东先生,与其指责他人行为失当,不如先反省自己偷窥他人隐私的行为是否有违道德?况且,你眼中的罪恶若是指两个灵魂之间的倾慕,那你又当如何定义同类之间毫不掩饰的恶意与中伤?”

中年男子猛地收回手臂,转向身后的人群呼叫:

“瞧瞧这卑劣的家伙,你们能想象这样的人在大学课堂里,就是如此向祖国精英灌输罪恶思想的吗?”

人群中窃窃低语的声音像细针一样斜斜密密地织成一张网,把站在街心的Chris包裹其间,没有人高声辱骂,但絮语的力量如同漫天的雪片,累积成封山闭林的力量。

舆论,一把从未收入刀鞘的利刃,在风中随意地选择目标,不动声色间完成收割。

历史学家的黑眸中并无明显怒色,相反,他朝人群温和一笑。

“各位,你们是否真正清楚你们的恐惧在何处?”

人类生而不同,在多数时候他们的内心充满了对于非我族类的排斥,唯一能将他们联合起来的是共同的恐惧或者喜悦。恐惧死亡,恐惧未知,恐惧变革。在必要的时候,他们连同自身都一起恐惧着。

“先生,我们需要您跟我们去警局核实这项指控。”Chris身后的两名警察上前一步,隔开情绪激动的房东与Chris。

“不用核实了。”Chris摇头笑了笑,他黑色的眼睛在人群间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终于停在人群中某一处。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Chris带着微笑轻声说:

“何必麻烦?我确实是同性恋。”

话音落进人群,激起一阵喧哗,而后又归于死寂。人们直直地看着街心站得笔直得历史学家,像是看着一出演到结尾的希腊悲剧。

“我认下鸡奸犯这个罪名,尽管其是否应被列为罪名仍值得我们尊敬的立法者们商榷;我认下此罪,因为法律如此。但我绝不为我的行为忏悔。”

“因为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爱慕,绝非世间需要忏悔的罪之一种。”

“况且,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有罪的仅我一人,与我的室友无关。”Chris嘴角挂着笑,他依旧凝望着人群一角,Thomas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清了人群中静静回望Chris的alan。在伦敦人群间他并不突出,他的沉默不突出,他的围观不突出,唯一别于其他人的是他面色肃穆,眼神中是难以压抑的悲恸。

他们隔着空气遥遥相望,周围的人群不在他们眼中,他们只看见彼此。

Chris嘴唇微微一动,Thomas读着他的唇形——

Promise me.

而alan蔚蓝色的眼睛泛着水光,他迅速地眨眼逼回泪意,也学着Chris带上一抹笑,他嘴唇默默蠕动——

I promise.

Chris在读出alan唇形后,视线移到警官身上,他抬手理了理西服下摆,向警官略一点头,“先生们,请吧。”

历史学家在两位警官陪同下离开街道,前往警局。在他们朝着的方向,人群像潮水退下般留开一条路。历史学家在经过围观人群时,低笑着,同时轻声说:

“我并不责怪你们,我甚至怜悯你们。”

当他们三人完全消失在街道转角后,人群慢慢消解。他们重新带上了事不关己的路人神情,先前的忿恨与厌恶在转为冷静淡漠时毫不违和,他们轻而易举地从一场游街示众般的当众指罪间抽离,重新潜入伦敦阴郁天色下庸碌的日常生活。

不断有人路过Thomas,偶尔有人好奇地打量他一眼。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意思。地有引力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鲜明,巨大的压力从苍穹骤降,欲将他压在地底,欲叫他不能反抗;但这股裹挟着神灵与俗世的力愈大,他就愈是要挺直脊梁,以一种无愧苍生的姿态立在天底下。

在人群完全散开后,街道对面依然站着一人,注视着Thomas。数学家抬头望过去,顺着街道沾着水雾的路面上行李箱旁是一双深色皮鞋,向上是深灰色的修身长裤,同色系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暗棕马甲内衬象牙色衬衫,金发垂下脖颈。他的嘴唇抿得很紧,脸色有些苍白,夹杂着旅途的劳顿带来的疲惫。

Thomas看着十步外的newt,像看着一场走出夜色的梦境,不敢出声也不敢动作。直到梦自己迈腿走了过来,手中提着行李箱。那股熟悉的气息再次充斥了数学家的鼻腔。

文学家停在数学家一步外。

“Thomas。”

他缓慢地念出数学家的名字。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鸡奸居然不是老福特敏感词[百密一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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