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 群山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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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理论 (10)

*向图灵致敬

*日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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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这是一场梦,他告诉自己。


在夏末与初秋的时令相交间,河岸潮湿的泥土气息如此鲜活而直入口鼻。墨色林叶遮掩,不算平阔的溪流在阴冷天色下无声淌过。他意识到自己立在河岸上,鞋底的湿冷攀上肩头。


眼前青灰色的墓碑,刻下的字迹已然模糊,而石碑本身依旧坚立,像是一个庄严的誓言,向你许诺这世上的一切终有结尾。


在自己的手抚上墓碑前,Thomas迫使自己醒来。


睁眼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在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伏在床上,身上覆了一件外套。数学家回忆起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跌坐在书房地毯上,在一阵眩晕与胃部绞痛中逐渐不再清醒。


Thomas从床上撑起身子,长夜深沉墨色顺着窗框一路蜿蜒到他手心,身上的外套随起身的动作滑落。一件做工精细、纹理考究的深蓝色西服外套,隐约有着某种清淡而安宁心神的味道,这是文学家今日傍晚时分穿的外套。


他将外套收在怀间,几近贪婪地嗅着这一气息。


客厅里留了一盏夜灯,微弱的光线下时针指向午夜一点。


Newt的卧室门虚掩着。Thomas轻轻推开,发现newt并不在里面。床铺上散乱着书籍与稿纸,一个牛皮本躺在地板上,似乎是被主人在情绪涌动间一掷而出,本子胡乱地摊开在某一页上,落满一行又一行流畅优美的斜体字。


Thomas踌躇片刻,拾起了牛皮本。


在瞥见纸上内容的一刻,他顿在原地,像是万有引力不再只是把他向下按在地球表面,而是从四方而来,将他钉在狭小的维度内,一如钉住被制成标本的蝴蝶。无法动弹。


这是文学家的日记。


“重归雾都,与一个傲慢无礼的谜团同住屋檐下。”


日期是十一月末的一天,他们在咖啡馆初识。


“他让人想起抑扬格与扬抑格的混合韵律,冲突而浑然天成···”


那天是伦敦久违的晴天,他清晰记得文学家捧着红茶说出那句话的样子,他说数学家的浪漫是冷的,不是死的。


“今天alan和chris恰巧来教室旁听,我把原定的课堂主题改成现代美学。我知道他们会喜欢的,因为现代美学之领袖之一正是王尔德。一切都顺理成章。”


周五的那场聚会,以及厨房里沉默的相对。


下一页被撕去了,只在本上留着参差不齐的锯齿状边缘。这是本该记录最近一次日记的地方。


Thomas的手指轻柔地沿着锯齿边缘移动,在纸张的撕裂处,试图揣测文学家当时的心境。他落笔了,笔迹重到下一页都有隐约痕迹,落笔之后又一把撕去。


他当时在想什么?当自己用质数注定孤独的宿命将他拒之门外的时候,newt在想些什么。


数学家谨慎地将牛皮本放在原地,转身回到书房凭记忆在纸上勾勒出被撕去的纸张残余边缘。他并不清楚自己处于何种心理,但他选择了逃避这个问题,仅凭着数学家解谜的天性以及他心底那处吱呀作响的空房间的回声,Thomas捏起勾勒着锯齿状边缘的纸,在夜色幽幽间凝视着它。


他瞥着缓慢移向两点的时针,思索片刻后随意披了件皮夹克起身下楼。他需要把newt找回来。至少尽一点室友的责任,他告诉自己,没有其他原因。


从楼梯间迈入街道的一瞬间他被冷风激得一颤,他开始后悔没有为newt带一件外套下来,即使在伦敦住了二十余年,数学家依然时常忘记这座城市夜晚的寒凉。街道上行人很少,偶有醉酒的年轻人三两踉跄地走在路中央,夜色间多的是打量的眼神,在暗巷之间,试探的轻笑与嫣红的嘴唇。


Thomas皱起眉头,飞快地扫视四周。


他最终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newt。


Thomas立在巷口,沉默地看向newt。狭长巷道,粗糙的石墙做背景,外套被胡乱地掷在地面,newt背靠着墙,双手随性插在裤袋中。他的表情淡漠,似是神祇俯瞰尘世的漫不经心,他任由身前浓妆艳抹的女郎贪婪地在他身上四处抚摸挑逗,他连半点意兴也无,眼神停在自己鞋尖。


看起来他不需要外套,Thomas望着眼前称不上悦目的场景,一时间只觉得伦敦的夜风直灌进心口,那处吱呀作响的空房间拥塞着凉意。


是今年伦敦的冬天特别冷,还是自己也该学会备齐手套与围巾,数学家的思维迟缓地运转着,刻意避开了某些难以分析的情绪。


Newt忽然斜过头看向巷口,在看见Thomas的一刻,他插在裤袋中的手猛地攥紧。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对视之间,仍未注意到Thomas的女郎似乎不满于在自己倾力挑逗下,男子的无动于衷。她踮起脚尖,将红唇凑上,贴着文学家的下唇。


Newt依然注视着Thomas,他的眼神冷淡,看着Thomas像看着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他任由女子吻上自己,不拒绝也不迎合。


半分钟后,在女郎的手不安分地向下探时,newt推开了她。


他用手背抹去嘴角残留的口红,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套,塞了张纸钞到女子手中,没有说一句话走向巷口。


Thomas看着他走向自己,在他终于停在自己眼前时,他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两人隔着微妙的距离相对而立,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在沉默的对峙中,Thomas率先转身,开始往回走,newt跟在他身后,步履虚浮。


在房门合上之后,Thomas回身扯着newt的手臂把他拉到沙发坐下,自己从厨房接了杯清水,放在newt面前。


文学家扫了一眼杯中清水,发出一声轻笑。


Thomas俯身将水杯塞到newt手中,两人同样冰凉的手指互相触碰,几乎能感觉到骨节坚硬的力道。


Newt扬手将水杯砸向对面的墙壁,在破碎声中水渍积满客厅墙角。


数学家收回手,垂眼静静看着文学家。


“看见了吗,理智的数学家先生。”newt语调讥讽,一字一顿地说。


“看见了吗?”他染着醉意的眼睛逼视着Thomas,“心是用来碎的。”


文学家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紧紧扯住Thomas的衣襟,把他拉近自己,newt凑到Thomas耳边,向他低念。


“你敢不敢,”newt尾音颤抖,他的嘴唇几乎挨上Thomas耳垂,他深深呼吸一次,再次开口,“你敢不敢···”


Newt突然停住,松开攥住Thomas衣襟的双手,他退后一步,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回到自己卧室,房门发出锁芯扣合的声响。


Thomas走向客厅墙角,缓缓蹲下,拾起湿漉漉的瓷杯碎片。在一片死寂间唯有墙上时钟发出的轻微秒针旋动的声音。他注视着手心的碎片,慢慢握手成拳。神经末梢忠实地递来痛觉,他面无表情地任由血液滴落地板。


脑海中是那次厨房失手打碎盘碟后,文学家单膝跪在他身前,动作轻柔地替他包扎,画面重叠间,他恍惚又听到那个问句。文学家抬眼看向他,语气慰抚:


“痛吗?”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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