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开朦胧未知的海域吧,弗拉库斯

© 群山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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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港湾

作者絮絮叨叨:

1、此文慢热,中等长度,保持乐观,我们能甜。最近圈里有在讨论关于TN和NT顺序注明的问题,本文无差。

2、之前分别发过上中下,这次合起来,因为两种阅读方式各有各的长处。全文一口气读完大概更能体会Newt 在漫长岁月中追寻的感觉。也是给自己存个档。

3、我依旧在探寻如何把握同人文学娱乐性与严肃性的平衡。

4、这篇文章其实最想传达的是两句话,文中出现的两句话:
(生活是如此神秘,既有磨光的边缘,又总有第二次机会。
(死亡可以终结一段生命,无法终结一段感情。
就像Newt 和Thomas 那样,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透过磨光的边缘,也总有属于自己的第二次机会。保持乐观,我们能甜。

5、感谢读到这里的你,有缘的话下个坑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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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港湾:


这是人类退避海港的第七十三年。应许之地号此刻停泊在大西洋航线的中途补给站里,我又一次提起笔来。


我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不负责任的船长。每经一处港口停靠,都打算偷偷避开船员溜去纪念广场。


港湾,今夜也是。


每一处的纪念广场都大同小异,相同的是每一处人类所能重建的地方都有竖着相似石碑的纪念广场,刻着或深或浅的名字。


细微的差异是每一个纪念广场都有Thomas先生留下的不同的一句话,他亲自到过所有建成的纪念广场,每处都留下一句话。


七十三年前我们成功研制出了解药,但狂客的数量远超幸存的人类。九成以上的城市被荒弃,生存仍然是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如同一叶孤帆在风暴中挣扎着靠岸——历史难以忘却的艰辛。


我们不断探寻着新的宜居处。应许之地号是第一艘受命沿大西洋线航行的船只,我们的使命是在海港资源耗尽前为人类找到新家园。


而我应聘船长的原因很简单,我希望能成为第一个将Thomas先生曾留在世界各处纪念广场中的只言片语拼凑完整的人。


港湾,我们要如何区分梦境与现实?


历史像是一个人用许多面镜子将自己围在中间,而我试图做的,正是把只言片语串成语篇。也许这样才能让我们这样的后辈,为Thomas先生一代人的伟大功绩着迷的后辈,把碎片粘到一起,看清梦境中模糊的容颜。


很少有比他人的梦更无聊的东西,除非是春梦或者噩梦。而我的介于两者之间,你能懂吗,港湾?


我在梦里无数次看见的男人的脸,确切的是我打量他的视线一定遮上了滤镜,不然我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类会在同类眼中焕发出如此炙烈耀眼的光芒;而他的身形,他的眼神,他的笑,则是难以言明的情色意味。


港湾,今夜也是。从七岁开始,到我如今二十七岁,整整二十年不间断的梦境层层累累,起于男人语调清扬的自我介绍,终于男人痛苦压抑的低泣。


梦中他告诉我他叫Thomas。


请别误会,港湾,我并非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昔日领袖抱有僭越孺慕的情感,Thomas是个寻常的名字,不是吗?


不可否认的是,冥冥之中我确认我与曾经制出解药带来生机的Thomas先生有某种联系,像是上一次拍岸的潮汐在退回海洋时,曾与正泛上沙岸的新潮擦肩而过。在生死边缘交替时偶一擦肩,或许回头相望片刻,然后奔向两个远方。


就像这样。


我觉得我和他也许曾比肩。尽管嘲笑我,从年龄的角度来看,从身份的角度来看,我无异是痴人说梦。


我出生在Thomas先生离世那年。


但潜意识不会骗人,而我的潜意识执着地说我与某个Thomas曾比肩。


目前我所知的Thomas只有这一位Thomas先生,所以这大概能解释我为何一心执着于找到所有他曾留下的字句,人总得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小小偏执与神经质,港湾。


下半夜的风有些凉,困意尚未袭来,我继续握笔写着给你的信,港湾。


今天停靠在中途补给站后,我第一次下船踏上除海港基地之外的土地。七十年前这里简单重建,在救助幸存人类后,照例留下一处纪念广场。就像我在信的开头所交代的那样,我只身前往广场,寻找他半个世纪多前搁置此地的话。


泥土很松软,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风中能嗅到林叶初盛的味道。纪念广场离海边不远,在海风吹拂下石碑竟未染尘,立在广场中央,仿佛在等待着谁,又似乎只是习惯使然的坚毅。


找到那句话并不轻松,曾参与迷宫设计的Thomas先生显然对于谜团有着偏爱。不过我找到了,属于大西洋航线中途补给站的一句话,尽管我不太想分享给你。


亲爱的港湾,请理解我,在看到那句没头没脑甚至称不上富有诗意的话时,我的满腔热血遭遇了大雪倾压。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求答案,现在恰恰相反,一个谜团被隔空掷到我怀里,来自Thomas先生的谜团。


那句话,如果这也能说是一句话,是这样写的:


“野兽需要窝”


我确信这是一切的起点,因为我正是沿着当年他们的路线航行,连顺序都丝毫不差,我确信如果所有的句子能被串起,这就是第一颗珠子。


如果你有答案的话,任何答案,请托潮汐告诉我,港湾。


船长  newt


海港纪元  7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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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港湾:


应许之地号现在状态良好。我们顺利抵达了下一处补给站,赶在圣诞节前。


一场意料之外的骤雨将意兴阑珊的船员困在船舱,我走入雨幕中,像是赴一个久违的约。


广场上十分空旷,雨水倾落在每一肉眼可见之处,研习着几何学。雨顺着我的脸下淌,修辞中的所谓泪如雨下与此情此景格外贴切,只是我没有流泪。


我急于解开谜团。


自从读到上次那句话后,我的梦境随之拉长,每一次的相会都让人精疲力尽。仿佛现实伸出一只手,与梦境相连,我向过去踏出的每一步,都在悄无声息地影响着我。


我获知了更多姓名之外的其他信息。他的眼睛是棕褐色,微卷的短发,他看我的目光。


那是一种温和而坚定的目光。一个人很容易被那样的凝视宠坏,这让你难以接受任何其他的目光注视,港湾,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我几乎难以从梦境抽身,倘若不是我还怀着对谜团的巨大热情,我敢说这些梦有轻而易举困住我的力量。那样的目光。


记得上封信中,我曾问你要如何区分梦境与现实?我现在想知道要如何区分梦与镜子。


越深地潜入这些梦,游走其中,我越是觉得熟悉,一种翻越轮回降落肩头的熟悉感。如果每一次梦,都是映出故事的镜子,那么我是谁,我在梦里是谁?


还是说回纪念广场吧,我意识到也许这些问题不该拿来烦你。


我写到哪里了?雨水,无止无尽的雨水,连同视线都淋得湿漉漉的;Thomas先生也曾在同样的雨中停驻吗?


这次的句子刻在纪念石碑的背面,笔迹深刻郑重,有了上次的心理准备,我并未失落于句子的意义模糊,甚至为谜团的深入而加重了期待。


“朝圣者需要路”


港湾,这就是我今天找到的话。


Thomas先生对于意象精心挑选过吗?我难以想象野兽与朝圣者能扯上哪门子关系。


回到船上的我浑身都湿透了。在甲板上撞见大副时,他措辞谨慎地询问我是否失足落进了海里。


我很庆幸夜色混着雨水掩饰了我的表情。


港湾,今夜只能写到这里了,在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后,我不得不搁笔躺回被窝。

期待今夜的梦。


船长  newt


海港纪元 7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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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港湾:


海上的风暴让应许之地号的航程延后了些,我们在初夏抵达了第三个补给站。


当我踏上沙岸,暮色已在港口荡漾,整个世界松开了紧握的手滑入夜幕怀抱的阴影中。我在某一时刻思绪被拉回昨夜的梦境,恍惚间几乎难以确定身在何处,唯一不变量是如约而至的他,梦里火堆燃起时,接过我手中的半壶酒。


眼前依旧是沉默的沙岸。


那酒真烈。


港湾,我想你也许清楚,在我的二十八个年头中我未曾饮过烈酒,但舌尖存留着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切,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潮水漫过我的脚跟,我举步沿着小路向第三个纪念广场走去,头顶是星空一片。每颗星都看起来很近,虽然它们遥在几千万英里外。他们在世间徘徊的时间久于人类,那么同一片星光,是否也曾温柔地落入Thomas先生眼中?我忍不住想。


或许我们伟大的领袖的秘密身份是个诗人,不然我无法理解他留下的这些单个无法解释、串联无法相通的句子究竟试图表达什么。


“死者需要灵柩”


我反复在心头颠来倒去地默念这几句话:野兽需要窝,朝圣者需要路,死者需要灵柩。


显而易见的规律是“需要”这个寻常动词。他是想要暗示他之所需吗,港湾?

我循着小路步回船上,沙岸上的脚印被潮水洗尽。


“这个世界就是野性的后花园···充满了偶然的相遇,和无法解释的别离。”


我的大副斜靠在栏杆上,醉得不轻,在我经过他身后时突然开口。他是个好小伙子,除了爱读一些比他年龄大上几百年、晦涩古旧的书籍。


他的苦闷在酒精中浸泡着,没人知道麻醉究竟是缓解亦或加剧了这种情绪。

我没有停下脚步,轻轻接了一句:


“也总有重逢的一天,大副。”


他继承了他爷爷的姓名和骨子里的躁郁。


他的爷爷是七十三年前浩劫的亲历者,我猜我们后人永远无法体会,拥有一条因见证屠杀而刻在骨髓且经年不愈的伤痕是怎样的感受。


有的人愿意称七十三前的一切为一次救赎。而我坚称那是一场浩劫,人类被自身的恶反噬,无论是压在尘埃下的逝者还是侥幸留存海港的生者,他们体内的一部分永久性地破碎了。他们无法提及过去,他们灵魂的一半长久地留在了过去,随无数倒下的同伴入葬。


这不是救赎,这是沉缓的虐杀,是无泪的涕泣。


而从爷爷那里得知所有前尘旧事的gally,是一个重访旧地的旁观者。


“晚安,gally。”


在我关上船长舱的门前,他语气寂寥地回道:


“晚安,船长。”


有人将历史比作一场骗局,骗了前人,接着用同一套招术糊弄后人。而我们又从何得知呢,港湾,这一夜的波涛离岸,我又当如何从历史中寻到熟悉的一招一式呢?


我告诉过你,我越来越难以分清梦境与现实。不止在睡眠中,即使在白天,那些梦仍如影随形,仿佛在日光下欲将我吞没,在我身旁漫步徘徊,直到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名字:


他的名字,以及我的名字。


偶尔伴随着林间空地的新翻泥土气息,或是烈酒顺着喉头而下的刺激,也有过硝烟血腥混合苦涩,最多的是水泥板间鼻息交缠的暧昧味道。


Thomas,当我试图驱散梦影投入航行工作时,我即默念他的名字。


Thomas。


港湾,我需要更多的线索,来解释这一切,包括我自己。


船长  newt


海港纪元 7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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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港湾


这是我在海上漂泊的第三个年头了。今年是我有幸继续被唤作“二十几岁的愣头青”的最后一年。我依旧在寻找答案。


应许之地号已换了一批新船员。并非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能忍受长期海上的颠簸与孤独,除了大副。


而我和大副情况实际也有差别。我出海是为了找到答案,完成残余的拼图;而他只是为了离岸,离开那片土地。我无法劝慰他。


我是一个被过去与历史缠住前行脚步的人,而他是一个自愿旁观过古战场的人,我们两人的沉重心思各不相同,但是谁都没有把彼此内心世界叠加起来的力气,因此我们互相理解,却也从不交流。


港湾,请明白我并非质疑神灵,但我真的不认为每个人都像神灵所言那样纯白无暇地降生于世,至少我不是。


也许曾经沐浴冥河时不够耐心,前世印记随之到了今生,像是隔着海雾,依旧望得见曾经的自己。


在我从第四个纪念广场回船上后,我病了一场。病中梦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我几乎可以感受到梦中人的触碰与拥抱。他拥抱了我,同时呼唤着我的名字。


痊愈之后,我忙于处理耽误下来的各式公务;途中到达了第五个补给站;直到今天才抽空给你写信。


新增的两个句子分别是:


“人人都有自己需要的物”


和“女人需要说谎”


我几乎放弃探求这些句子背后的联系,当我找到所有句子,将它们串联起来的那天,一切也许会不言自明。


今夜是满月,我听见隔壁大副的房间里玻璃杯与酒瓶口轻撞的声音。有时候我也希望我能寄情杯中,一饮而尽;但这艘船上有一个醉鬼就够了。


我起身走到他舱门外,打算叮嘱他一些明日起航的事情。他显然没有用心听,甚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漫不经心。


他仔细打量着我的脸,在我几乎快要开始担心自己的贞操时,他嘟嘟囔囔地说:

“长得真像。”


“什么?”


“我说您,船长先生,”他的真实语气与所用字眼的尊敬程度对比鲜明,“长得真像一个人。”


他果然醉了。


“我想也是,大副,”我单手撑在额头上,“因为我确实是一个人,一个人怎么会长得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只狗呢。”


他摇摇头,表明他无意进行文字游戏。


“我爷爷曾给我看过一张旧照片,是他和他曾经的战友,或者说是同伴?管你怎么称呼。总之你和那里面一个人长得真是十足的相像,这是保守的说法;不保守的说,你们简直一模一样。”


我试图分析他血液中的酒精浓度与他这番话的真实性之间是否存在某种指数关系。


“而且你们拥有相同的名字。该死的巧合,对吧?”


他饮尽杯中残酒,向我笑了笑。


我感觉胸口突然有一根弦被拉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gally的爷爷曾是Thomas先生的同伴。


“合照里有谁?”


“我爷爷、一个叫newt的人、minho先生,以及Thomas先生。”


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些,几乎攫住呼吸。


“我和那个也叫newt的人长得很像?”我忍不住再次确认。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一模一样。”他翻了个白眼。


那根弦被轻轻拨动,我的胸腔里满是回响。


“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细节的话,那个同样叫newt的人看起来似乎和Thomas先生十分亲近。”


Thomas,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告诉我这不只是擦肩而过,我们确曾比肩而立。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船长舱,等意识回归身体时,我已经又一次走进梦里了。港湾,我不知道你是否经历过梦境,那种似真似幻的体验,情感呼啸而过、理智沉入海底。


他的目光和他的声音。我看见了属于上一代人的画面——在断裂的水泥板间,废弃的建筑物中,那个与我有着同样面貌同样名字的人,愤怒地把Thomas先生按到墙壁上,冲他大吼:


“don’t lie to me.”


Thomas先生没有立刻说话,与他对视着,任由自己被按在粗糙的水泥墙上。


我以旁观者的视角,奇异地体会着当事人的情绪——明面上的怒气、指责,以及暗涌的嫉妒与不甘。透过他的眼,我与Thomas沉默对视。


梦以前世投向今生,若果真如此,梦里的我、与照片中的我是否同是一人,是否是曾追随Thomas先生踏破一路荆棘的人?我是否是那个与Thomas先生十分亲近的人。


港湾,世事你已看了千万年,你能解答吗?


船长  newt


海港纪元  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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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港湾


我想我病了。从心里滋长的病,我不断地藏身梦境,不断一遍一遍地询问梦中的Thomas,不断渴求一个答案。


而世上又岂是一切都有答案?况人心素来难解。


应许之地号在第六个补给站停留了比以往稍长的时间,我有理由相信这并非仅是因为其船长花费了过多时间在寻找Thomas先生留下的句子上。总之,我们的拼图日益完整了,港湾。


Thomas先生看起来对历史也小有研究,这次的句子像是直接从某本历史教材中摘录下来的——


“沙皇需要统治”


目前为止,除了相同的动词“需要”外,我们毫无长进。过去的浪卷走了细节,新涌的潮不关心旧事,我是站在中间的人,港湾,潮汐无法带走我。


梦境环绕着我,每晚都是相同的夜晚,因为所有的夜晚都串成同一个画面,我和Thomas的画面。随着年月增长,我能看得更加清晰。


死亡终结了一段生命,但无法终结一段感情。


所有的画面伴随着潮声涌动又回到我的身边——在火车上的奔跑与枪战、在城市熙熙攘攘人群间穿梭、在炫目日光下行进、在黄沙漫天间依偎。


我总是站在Thomas身旁。


我总是看着他前进的背影。


我总是追随着他。


那我现在为何在这里,港湾,我该跟他一起逝去。


gally说他爷爷很少提到newt,那个未能活着抵达海港,随城市一起埋葬的newt。


“我爷爷总说,newt不需要常被提及,他有Thomas一人的怀念已远胜千万次后人的追忆。”


纪念,后人对于前人的纪念是个意义模糊的概念;我们既不理解前人痛苦,也无法全然领悟其荣光。报纸和古籍,借用gally的话,“不过是一座座万人冢”,港湾,我是否也躺在其中。


这次回海港基地后,我打算造访大副的爷爷,gally先生。


港湾,祝我今夜也安眠吧。


船长  newt


海港纪元  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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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港湾


这是我离开应许之地号的第三天,我不确定把这艘可爱的船留给醉醺醺的gally大副是否是一个足够明智的决定,但我需要拜访他的爷爷,希望我买给他的酒足够支撑过今天。


gally先生如今已是一个百岁老人,是开拓者中唯一活到现在的一位。他曾开玩笑地说是因为自己心脏已经死过一次,所以从死神那里多骗了些年岁。


当我走进房门时,他的表情变了。


不是一个躺在轮椅上风烛残年的老人,而是一个少年,他心里英姿勃发的少年一瞬间醒了过来。


他笑着说:


“newt,还要再喝一些我酿的酒吗?”


我明白他认错人了。他的眼睛连同大脑一起欺骗了他,他恍惚间回到了七十多年前。


“gally先生,我是您孙子的朋友,我也叫newt,但不是您的朋友newt。”


他收住了笑,沉默片刻,孤独又重新涌回他的身上。


“长得果真很像呢。”


我在轮椅旁蹲下身子,老人低头看着我问:


“你想知道什么?”


我注视着老人的眼睛,那双眼里沉淀着寂静的悲伤。


“我想知道Thomas先生的故事。”


“Thomas!果然!”老人声调一下扬高,他瞪着我,“你们这群叫newt的家伙永远只知道追着叫Thomas的家伙转,腻歪!烦人!”


我静静等待着老人的下文。


“Thomas还能怎么样,他是基地的灵魂人物,总不能追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抛下所有责任。”老人别开视线,不再看我,“他去了所有建成的补给站,在每一处都留下一句话。”


“这不是谜团,孩子,他不是在留下谜团,他这一辈子恨死了迷宫和谜团。”


“这是他的石碑,他在给自己立石碑,你明白吗?”


“所有逝去同伴的姓名都刻在了石碑上。但是Thomas,他需要以自己的方式纪念自己身上死掉的部分。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们,”他抬手按住自己心口,“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孩子。当寿命燃尽时,不是属于我们的死亡,只是我们的埋葬。有些人早就死了,却要等到几十年后才入土。这是我们这代人的悲哀。”


“那些荣光。孩子,那不是我们的,我们身上只有缺失的部分和死亡的部分,但我们得担起责任。”


“尤其是Thomas。你知道有句诗是怎么说的,【你若离开我,我就将死去】。孩子,没有这么容易。Thomas算是翻山越岭走到了这句套话的最反面,一个重要的人离开了他,Thomas依旧活了下去,用尽所有的力气等待下一次相遇。”


我无法发声,我想要哭泣,但无法找出适合的表情,所有的泪水回涌进胸口,堵住我的嗓子。


用尽所有力气等待下一次相遇。


“听gally说你在收集所有Thomas当年留下的句子。”


老人回头看我,眼光中是思量。


“我不知道Thomas留下了什么句子,这是他个人的事,我没有过问。”


我找回语言能力,开口说:“我无法解释我收集到的句子,gally先生。”


“你还差最后一个补给站,不是吗?”老人将手放在我头顶,“找到最后那句话,孩子,也许你就能明白了。”


我起身告辞,姿势生硬地向老人鞠了一躬。老人没有再抬头,慢慢的说:


“有时候,我会觉得质疑自己的存在要比接受他们的逝去更轻松一些。”


港湾,让我们去握住最后一块碎片吧。


船长   newt


海港纪元  7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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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港湾:


你相信命运吗?当应许之地号再度停泊在海港,当我踏入最后一处补给站,当谜团在半个世纪后展开。


港湾,你相信命运吗?


我终于明白了所有萦绕不绝的梦境,终于明白了过去,也明白了自己。


在纪念广场的空寂上,半个世纪弹指一瞬,我最终还是追上了他的脚步。在看到那句话的瞬间,所有的梦都破开空间的壁垒,在我身上活了过来。全都是我前世的记忆,我的执念落到了土壤中生根,都是为了这一刻,港湾。


我记起了所有的欢笑与追逐,耳畔的轻唤与呼吸,我记起了刀锋刺过心脏的解脱,记起了Thomas为我流的泪。


我曾先他一步而去。


我相信这在某种程度上违背了我曾许诺永远追随他的誓言,所以他今生也留我独活。上一个潮汐退回海洋时,下一个新浪正涌上沙岸,我们擦肩而过,就像这样。


港湾,我相信命运。


“我需要颂扬——你的名字”


拼图完整了,港湾。


“野兽需要窝
朝圣者需要路
死者需要灵柩
人人都有自己需要的物
女人需要说谎
沙皇需要统治
我需要颂扬——你的名字”


他所有单独生活的岁月,应是盛满了等待和期许。等待我归来,等待我实现约定,他在每一处都留下印记,所有没说出口的召唤,港湾,我全都听到了。


港湾,三十多年不间断的梦里,连成一片的是他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完整了,港湾。


在轮回间错过,但我终于还是追上了他的脚步,一如当年。


应许之地号继续航行在各个补给站间,但船长换人了。当我收拾好所有个人物品,最后一次站在甲板上环顾船只时,gally走到我身旁。


他握着酒瓶,似乎努力想憋出几句合适的道别,然后他放弃了。


以他一贯的风格,未饮仍带三分醉的语气说:


“过去把你给耗光了,是不是?”


我轻轻摇头,学着梦中Thomas说话时的语气:


“我只是终于读到了一本我原以为永无穷尽的书的结局。”


他没再说话,向我晃晃酒瓶算作告别。


港湾,我回到了日常陆地生活中。我的梦仍在继续,像是无穷向有穷投下短暂的一瞥。


但偶尔,万物沉寂时,我想知道,世界上的事是不是总发生得要么太早要么太迟。如果每件事都精确地发生在恰当的时间,那该是多么的适宜而又迷人啊。


Newt


海港纪元   7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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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港湾:


我很抱歉,这将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


请别生气,至少听完我的解释。


你是否猜疑过我为何选择向你写信,而不是向天空、向候鸟、向礁石,或者直接写给我认识的人?港湾,我在万物间选择了你。


因为你是港湾,而我需要一个港湾。


即使在踏上应许之地号前,我已经是半个身子浸在海里的人了,港湾。我的漂泊是双重语义的,一种漂泊始于二十七岁终于三十五岁;另一种漂泊从我记事时就开始了,当我闭眼时,潮水仍然上涨,一直漫过嘴唇。


港湾,所以我选择了你,我是如此地需要一个寄托。


故事总有一个“但是”,对吗?近日有客登门造访,我原本不打算见他,但他隔门告诉了我他的名字。


从那天起,港湾,你知道的,我没有一刻停止过呼唤那个名字。


他说他叫Thomas。


我开了门。


我只消一眼,一眼看到他棕褐色的头发和眼睛,微微勾起的嘴唇,温柔坚定的目光。只消这一眼我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这样交叠的时刻才是轮回的意义,港湾。


他才十七岁,做了十年以我为主角的梦。


“我终于找到你了,newt。”少年这样说。他的语气轻松,轻松中有种逼人泪下的力量。


我不抗争命运,港湾,我无法拒绝翻山越岭先是等待我后是追寻我的命运。


他不允许我措辞时“亲爱的”这三个字后面跟着除他以外其他生物的名字,少年人的占有欲,可爱、直白。而我的英式礼仪不允许我不加“亲爱的”而直呼你的姓名,况且这些信不再有意义了,港湾。


你明白的,我写给你的每一封信,都是为了停住我灵魂的漂泊,港湾,这是我选择给你写信的原因。


而我找到我的港湾了。


他坚定、耀眼、炙热、勇敢。


生活总是这样的神秘,既有磨光的边缘,又总有第二次机会。


港湾,我前半生的漂泊终结于他,后半生的停靠依赖于他。


亲爱的港湾,所以这就是道别,这就是我的结局。


Newt


海港纪元  8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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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乐观,我们能甜。不只是同人世界,也是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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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需要窝
朝圣者需要路
死者需要灵柩
人人都有自己需要的物
女人需要说谎
沙皇需要统治
我需要颂扬——你的名字

——《野兽需要窝》 茨维塔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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